衣服立了起來。

緊接著，扣子開始從下往上，一粒粒扣好。

劉檸選擇變成的衣服是一件薄外套，綜合考慮，她盡量將其弄得普通，在一眾衣服裏平平無奇。

但依然被選中了。

過了一會，其它的衣架也在呼嘯而起的風裏晃動，如果子落下般一枚枚砸在地上。

頃刻間被瓜分完畢。

很快，屋內擠滿了各種各樣看不見的“人”，只能從衣服窺伺一二。

劉檸的意識跟著本體飄了出去。

這些鬼似乎是單獨行動。至少粗略一瞥，她沒瞧見兩個走向相同方向的鬼。

好巧不巧，她跟著的這只鬼去往的是青年最開始一頭紮進去的那棟。

夜晚的猛鬼小區跟醒過來了一樣，燈火通明。但若是仔細看，會發現燈光極為飄渺，隱隱還有些模糊。

好似不是存在於這個世上的一般，讓劉檸的意識有一瞬恍惚。

下一秒，鬼再度動了。

它不走正門，而是敏捷地從通風管道裏鉆進去。

無聲無息，形狀也可以隨意變換。關鍵是，它速度特別快，不到兩秒就從管道裏閃現到屋內。

那是一間閃爍著橘黃色燈光的客廳。

但在看似溫暖的背景下，無數血絲從墻根蔓延，仿佛一根根血管連在一塊，形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。

桌腳、地板中央鋪著明顯的血跡，還有一個黑色的玻璃眼珠，好像這裏剛剛才發生一起慘案。

它飄到中央，俯身觀察著。

劉檸雖看不到它的動作，可本能地感受到，它在看那些血跡。

“嘭！”

它毫無征兆地走向其中一扇門，大手往櫃子裏一揪，拽出一只抱著玩具熊的小孩子。

那只玩具熊的右眼是空的，眼窩卻呈現出幾分人性化的深凹，格外詭異。

它開始大口享用食物。

過程比較血腥，劉檸看了一會就將視線收回，投向客廳的那灘血跡。

剛才粗略掃去，她竟沒註意在房間的門口，有一個來不及擦拭的血腳印。

非常淺，近乎與地板融為一體。

也是因此，鬼確定了小孩的位置。

當然，這個小孩也是鬼。自從被抓住後，他不哭也不笑，直楞楞地坐著，雙目透出幾分陰森。

鬼吃鬼？

她似有所悟。

進食完畢後，它選擇離開的路線是窗戶。

輕飄飄地落到下一層，繼續開始狩獵。

……

期間，與別的鬼面對面撞上過一次。

不需要任何交流，兩方默契地分開，各找各的獵物。

有那麽一瞬，劉檸覺得這些被稱為“獵食者”的鬼，更像是一臺臺殺戮機器。

附加功能是清理。

偶然，她又來到了小男孩和老嫗所在的逃生通道。

依然是熟悉的布置，不過比起之前，她是以另一重視角觀察，頗有幾分新奇。

黑暗中，它熟練地挑出兩個箱子，大快朵頤起來。

與居民樓裏那些鬼的躲藏方式相比，他們的技巧可謂拙劣。

剛剛，劉檸見過藏進地板縫裏、鉆入水缸中化作一根水草、與花盆裏的泥土混為一體……很多。

不得不說，躲進紙箱子是相當糟糕的應對。雖然獵食者尋找的成功率是百分百，掙紮一下也不是不可以。

“嘎吱、嘎吱……”

黑色的肉混著白色的蟲子蠕動。

劉檸一眼認出，這些是那天早上的殘羹剩飯。

加之它牙縫裏掉落的菜葉，統統成為那兩只鬼的食物源泉。

——吃自己的肉？

屏住呼吸，她安靜地在一旁觀看事態發展。

不知不覺間，一個大膽的想法浮現在腦海：獵食者的身份，可不可以取而代之？

按照猛鬼小區的邏輯，這裏面的鬼分為三六九等。有食物鏈的最底端，同時也有食物鏈的頂端。

而鬼與鬼之間，是否存在明顯的界限？

晃神間，它已經進食完畢，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。

門沒關。

劉檸回頭望了一眼，黑暗中，隱約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。

午夜之行在數小時後落幕。

猛鬼小區的天空在六點準時出現一抹晨光，很快，半邊天空亮如白晝。

她漸漸變回了人形。與之一同的，還有那些神情各異的畫中人。

“呼，又熬完一天。”

“可不是嘛，累死了。”

眼看它們要去往展覽室，劉檸飛快地掃過人群，卻沒有發現司蘭偌的身影。

難道，她並不是紙人？

“在找我嗎？”

熟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。

司蘭偌倚在門口，臉上是近乎面無表情的冷淡，“你適應得不錯嘛。”

“如果我沒猜錯，你的身份應該是鬼住戶。”

劉檸突兀冒出來一句。

“對。”

提及鬼住戶，有個人現在非常焦頭爛額。

都雅那邊。

她正站在小區門口，用的是她自己的身份。

說來奇怪，入住的第一天，有小柒在屋裏，幾乎無事發生。

可第二天對方有什麽事出去，夜晚，令人生懼的惡鬼就找了過來。

三下兩下，將她所附身的老婦人開膛破肚，連帶著她也收到了“視角結束”的提示。

“感覺什麽線索都沒有嘛。”

她咬了下嘴唇，餘光掃見，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膚也泛出青筋，帶著令人生懼的紫色。

所以，她現在是變成鬼住戶了嗎？

想到某個可能，她的面色愈發陰沈。

三位參與者中，都雅的運氣可謂最糟糕。全程借用老婦人視角，但除了偶爾監視小柒以外，她從未出過門，也沒做什麽過激的事。

雖說平淡的生活大大減少了危險，卻也限制了線索的打探。

以至於莫名其妙“死亡”後，她壓根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。

“噠、噠、噠……”

腳步聲突兀從不遠處響起。

她扭過頭，瞳孔因驚訝而瞪大：

鮮血淋漓的老婦人居然跟普通人似的，再度出現！

而且她手裏的菜籃，裝得滿滿當當。

“呼。”

她深吸一口氣，努力平覆驚訝的情緒。

鬼死而覆生的情況不是沒見過，她只是聯想到，最開始附身時，對方同樣拎著一個差不多重量的菜籃。

裏面是碎肉，和看似面包的脂肪。

目送其走遠，都雅深深地皺起眉頭。

籃子裏的那些東西，會不會與昨夜的殺戮有關？

她經歷的站點也不少，一下子逼近了真相。

“既然是住戶，肯定有固定的住處。”

可如果再次遇上昨夜的殺戮，該怎麽辦？

她沒來由地有幾分緊張。

“再生”能力在體內運轉時有幾分停滯，反倒是手臂上奇怪的斑點飛速蔓延，給她一種不太妙的感覺。

冷不防，她走入偏僻的別墅區。

正要轉身離開，一道身影吸引了她的註意。

“司蘭偌？”

已經死去的隊友再度出現在眼前。

“是你啊。”

都雅還看到了劉檸。此時正值正午，說來奇怪，她們三個的腳邊都沒有影子。

或是想到什麽，都雅的面色略微發白。

“猛鬼小區裏，唯有吞噬才能壯大。每當你‘吃掉’一只鬼，就可以獲得其全部力量。相應地，被吞噬者將會停滯不前，一直處於底層。”

這也是實力懸殊的原因。

“獵食者又是怎麽回事？”劉檸適時補上一句。

這個問題，她很久就想問了。

“相比較它們，我們剩下的鬼就跟人一樣，對其一點辦法都沒有。”

司蘭偌聳聳肩，在3號別墅門前停下腳步，“我要回去了。”

“等一下。”

劉檸上前一步，攔下她，“這個屋裏，不也住著一個獵食者麽？”

——畫家簡蜇的妹妹。

那天，由小柒將其引入時，她看到了。

但在系列二站點中，對方仍然寫了真情實感的信求救。

這是她一直思考不明白的地方。

難道她自以為推理出來的是真相，竟然只是表層？

“她的情況比較特殊。”

司蘭偌頓了頓，“真正的獵食者，沒有固定的形態，她還不算。”

“好，我明白了。”

這回，劉檸倒是沒有一直追問。

事情的真相究竟怎麽回事，或早或晚她都會知道，況且此事並非迫在眉睫，不急於一時。

但之前的三種死牌，到現在的三個視角，都帶給她一種不太妙的預感。

毫無疑問，這個站點自有一套規則。她不能違逆，只能去適應。

“你那邊有線索嗎？”在3號別墅附近站定，她伸出手，“合作愉快。”

“合作愉快。”

都雅與她輕輕握了一下。而她的面上，隱約存在一絲緊繃與猶疑。

“在猛鬼小區，必須變成鬼才能待在這裏。”看出她的疑惑，劉檸主動解釋兩句。

同時，簡單地說了下她變作“紙人”的契機。

“司蘭偌的情況我雖不清楚，但大致能推斷出來。她在系列二時永遠地留在了這裏，並且潛移默化成為其中的一份子。”

“要想在此處生存下來，變作獵食者並非終點。相反，我認為獵食者之上，別有洞天。”

劉檸總結出來的詞語很簡單：升級。

只要能夠站到一定高度，自然可以窺見規則。

“但是，如何才能避免被當作食物呢？”

都雅提出關鍵的核心問題。在獵食者大範圍狩獵的情況下，什麽地方都不安全。

“我知道一個房間號，絕對不會有鬼來打擾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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